近(jin)日，青(qing)海省海西蒙(meng)古族藏族自治州（简称海西州）天峻县(xian)法院对一起12人被控寻(xun)衅滋事罪的刑事案件进行重审开(kai)庭(ting)。该案辩护人称，审判长(chang)宣布(bu)休(xiu)庭(ting)后，他们意外(wai)发(fa)现上级法院法官通过微信群对庭(ting)审“实时指挥(hui)”的证据。
据参加庭(ting)审的辩护人称，当(dang)日休(xiu)庭(ting)后，审判长(chang)、审判员、人民陪审员从专用通道离开(kai)，一位(wei)辩护人询问审判长(chang)关于卷宗的事后，经过审判席时，意外(wai)发(fa)现上面的电脑登录着微信，一个微信临时群里，海西州中(zhong)级人民法院的法官在“指挥(hui)”该案的审理。
参加庭(ting)审的辩护人称，该辩护人拍下了部(bu)分群聊内容，并要求检察官履行法律监督职责，但未获回应。现场一度陷(xian)入混乱，警方随(sui)后赶到并封存了相关证据。
此事经媒体曝光后引(yin)发(fa)轩然(ran)大波，律师、专家群体纷纷发(fa)言，认为(wei)这是对独立审判的破坏。
5月13日，海西州中(zhong)院通报称，辩护人在法庭(ting)休(xiu)庭(ting)期间擅(shan)自进入审判区，使用手机拍摄合议庭(ting)成(cheng)员电脑屏幕登录的个人微信界面，不听法院工作人员制止，并推倒法院工作人员，严(yan)重扰乱法院正常(chang)工作秩序。该案属重点监管(guan)的“四类(lei)案件”，海西州中(zhong)院派员指导下级法院审判工作符合规定，但具体监督管(guan)理工作中(zhong)存在监管(guan)措施不规范的情形。
如(ru)何看待其中(zhong)争议？5月14日，四川大学法学教授韩(han)旭、中(zhong)国政法大学刑法学博士宋行健等人就相关问题接受了澎湃新闻采访。
上级法院被指“遥(yao)控”基层法院庭(ting)审，法院通报称合规
2021年11月，天峻县(xian)法院以寻(xun)衅滋事罪判处该案12名被告人4年至6年不等的有(you)期徒刑。2023年，海西州中(zhong)院撤销该判决(jue)，发(fa)回重审。2024年5月11日的庭(ting)审，是该案重审的第二天。
据参加庭(ting)审的辩护人介绍，重审过程中(zhong)，他们提出(chu)了多项问题，包括非法证据排除、回避、证人出(chu)庭(ting)等，但未得到明确回复。庭(ting)审现场，由于翻译的准(zhun)确度遭(zao)质疑，辩方申请(qing)让被告人聘请(qing)的翻译人员辅助，遭(zao)到拒绝(jue)。随(sui)后，辩方要求合议庭(ting)全体成(cheng)员回避，审判长(chang)坚持先核实当(dang)事人身份，双方争执不下时，审判长(chang)突然(ran)宣布(bu)休(xiu)庭(ting)。
该辩护人称，休(xiu)庭(ting)后，审判长(chang)、审判员、人民陪审员从专用通道离开(kai)，一位(wei)辩护人去找(zhao)审判长(chang)询问案卷事宜，回来经过审判席时，意外(wai)发(fa)现上面的电脑登录着微信，一个微信临时群里，上级法院海西州中(zhong)院的法官正在“指挥(hui)”该案的审理。例如(ru)“不用跟他商量”、“硬气点”、“打(da)断”等，辩护人拍下了部(bu)分群聊内容，并要求检察官履行法律监督职责，但未获回应。现场一度陷(xian)入混乱，警方随(sui)后赶到并封存了相关证据。
照(zhao)片显示，上述微信群中(zhong)有(you)7人。据媒体报道，群成(cheng)员包括天峻县(xian)法院院长(chang)樊旭华，天峻县(xian)法院副院长(chang)、该案审判长(chang)南夸尖参，以及(ji)天峻县(xian)上级法院海西州中(zhong)院刑庭(ting)庭(ting)长(chang)、该案原二审审判长(chang)哈斯朝鲁。
群聊天内容显示，“哈斯庭(ting)长(chang)”在群里说：“打(da)断”、“”硬气点、“审判长(chang)现在说，仅是核实身份及(ji)诉讼权利，合议庭(ting)也相信翻译人员能履行好职责。请(qing)尊重法庭(ting)的决(jue)定，服从法庭(ting)的安排”。
辩方认为(wei)，上级法院法官“指挥(hui)”庭(ting)审，这一行为(wei)破坏了我国两审终审制度。
5月13日，海西州中(zhong)院针对此事通报称，辩护人在法庭(ting)休(xiu)庭(ting)期间，不遵守法庭(ting)纪律，擅(shan)自进入审判区使用手机拍摄合议庭(ting)成(cheng)员电脑屏幕登录的个人微信界面，不听法院工作人员制止，并推倒法院工作人员，严(yan)重扰乱人民法院正常(chang)工作秩序。
通报认为(wei)，辩护人拍摄照(zhao)片后，指使被告人家属将拍摄的照(zhao)片并配文字(zi)发(fa)布(bu)在个人新浪微博上，经“凤凰资讯”、“新黄河”等新闻媒体转发(fa)，引(yin)发(fa)舆情，干扰诉讼活动正常(chang)进行。
通报称，本案属重点监管(guan)的“四类(lei)案件”，海西州中(zhong)级人民法院派员指导下级人民法院审判工作符合规定，但具体监督管(guan)理工作中(zhong)存在监管(guan)措施不规范的情形。
四类(lei)案件如(ru)何监督管(guan)理？专家：别让审级监督异化为(wei)“领导”
海西州中(zhong)院通报后，围绕此事的疑问并未消除。
5月14日，四川大学法学教授韩(han)旭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，海西州中(zhong)院通报认为(wei)，在休(xiu)庭(ting)期间律师违反法庭(ting)纪律，擅(shan)自拍摄审判席上法官的微信聊天群的内容。然(ran)而，在休(xiu)庭(ting)期间，并无法庭(ting)纪律的相关规定适用。《人民法院法庭(ting)规则》仅适用于庭(ting)审过程中(zhong)，并不适用于休(xiu)庭(ting)期间。
韩(han)旭认为(wei)，海西州中(zhong)院“通报”称相关案件属于“四类(lei)案件”，上级法院可以进行“指导”。然(ran)而，对于公众关心的“指导内容”和如(ru)何指导，则只字(zi)未提。如(ru)果像律师拍照(zhao)所显示的海西州中(zhong)院刑庭(ting)庭(ting)长(chang)对下级法院正在审理的案件提出(chu)“打(da)断”、“硬气点”，则属于“手把(ba)手”“指示”而非“指导”。这让“审级监督”关系，异化为(wei)上下级法院之间的“领导”关系。
中(zhong)国政法大学刑法学博士宋行健对澎湃新闻表示，2021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《刑事诉讼法》的解释第三(san)百零六条规定，“庭(ting)审期间，全体人员应当(dang)服从法庭(ting)指挥(hui)，遵守法庭(ting)纪律”。因此，法庭(ting)纪律的内容是与庭(ting)审密切相关的，遵守法庭(ting)纪律是为(wei)了保(bao)障庭(ting)审活动的顺(shun)利进行。例如(ru)该条第四项“对庭(ting)审活动进行录音、录像、拍照(zhao)或者使用即时通讯工具等传播(bo)庭(ting)审活动”，这显然(ran)是以庭(ting)审活动正在进行为(wei)前提的，律师在休(xiu)庭(ting)期间拍照(zhao)则不属于违反法庭(ting)纪律的行为(wei)。
宋行健认为(wei)，律师将拍摄的照(zhao)片发(fa)布(bu)在网络空间中(zhong)，被新闻媒体转发(fa)，属于新闻媒体对司法活动的正常(chang)监督，不能认定为(wei)舆情不当(dang)地影响了司法活动。2024年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指出(chu)，“自觉接受监督，以能动履职践行全过程人民民主”，并提出(chu)了依(yi)法接受人大监督、自觉接受民主监督、依(yi)法接受检察机关法律监督、广(guang)泛接受社会监督这四项具体做法，本案引(yin)起新闻媒体的关注，正是司法活动接受社会监督的体现。
宋行健说，海西州中(zhong)院的通报称该案是重点监管(guan)的“四类(lei)案件”，实际上2021年最高人民法院《关于进一步完善“四类(lei)案件”监督管(guan)理工作机制的指导意见》第十条所列举的十项监督管(guan)理措施中(zhong)，并没有(you)上级法院派员“指导”下级法院庭(ting)审的规定，也就是没有(you)本案中(zhong)通过微信群“指导”一审法官的庭(ting)审活动这样的规定。
宋行健认为(wei)，正常(chang)情况下的监督管(guan)理措施，应该是要求合议庭(ting)报告案件进展、评议结果；要求合议庭(ting)提供类(lei)案裁判文书或者制作类(lei)案检索(suo)报告；审阅案件庭(ting)审提纲、审理报告；调阅卷宗、旁听庭(ting)审；决(jue)定将案件提交专业法官会议讨论；决(jue)定按照(zhao)工作程序将案件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等。
对于此次发(fa)生的事件，宋行健认为(wei)，由上级检察院来调查处理比较(jiao)合适，因为(wei)检察机关对审判活动负有(you)监督职责，需要不断深化刑事立案、侦查和审判监督。不过，也可以像一些律师建议的，由多方成(cheng)立一个调查组来处理。
院庭(ting)长(chang)监督管(guan)理四类(lei)案件，首先应落实“让审理者裁判”
最高法发(fa)布(bu)的《关于进一步完善“四类(lei)案件”监督管(guan)理工作机制的指导意见》（下称《意见》）规定，各(ge)级人民法院监督管(guan)理“四类(lei)案件”，应当(dang)严(yan)格(ge)依(yi)照(zhao)法律规定，遵循司法规律，落实“让审理者裁判，由裁判者负责”，在落实审判组织办案主体地位(wei)基础上，细化完善审判权力和责任清单，推动实现全过程监督、组织化行权，有(you)效防控各(ge)类(lei)风险，不断提升审判质量、效率和司法公信力。
“四类(lei)案件”，是指符合下列情形之一的案件：
（一）重大、疑难、复杂、敏(min)感(gan)的；
（二）涉及(ji)群体性纠纷或者引(yin)发(fa)社会广(guang)泛关注，可能影响社会稳定的；
（三(san)）与本院或者上级人民法院的类(lei)案裁判可能发(fa)生冲(chong)突的；
（四）有(you)关单位(wei)或者个人反映法官有(you)违法审判行为(wei)的。
《意见》规定，院庭(ting)长(chang)应当(dang)根据《中(zhong)华人民共和国法官法》第九条的规定，针对“四类(lei)案件”审理中(zhong)需要关注和解决(jue)的问题，按照(zhao)职务权限采取以下监督管(guan)理措施：
（一）按权限调整分案；
（二）要求合议庭(ting)报告案件进展、评议结果；
（三(san)）要求合议庭(ting)提供类(lei)案裁判文书或者制作类(lei)案检索(suo)报告；
（四）审阅案件庭(ting)审提纲、审理报告；
（五）调阅卷宗、旁听庭(ting)审；
（六）要求合议庭(ting)复议并报告复议结果，但同一案件一般不得超过两次；
（七）决(jue)定将案件提交专业法官会议讨论；
（八）决(jue)定按照(zhao)工作程序将案件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；
（九）决(jue)定按程序报请(qing)上一级人民法院审理；
（十）其他与其职务相适应的必要监督管(guan)理措施。
院庭(ting)长(chang)在分管(guan)领域、职务权限范围内，按工作程序采取上述监督管(guan)理措施，或者对下级人民法院审理的“四类(lei)案件”依(yi)法履行监督指导职责，不属于违反规定干预过问案件。
《意见》规定，院庭(ting)长(chang)对“四类(lei)案件”履行监督管(guan)理职责时，应当(dang)在办案平台全程留痕，或者形成(cheng)书面记录入卷备查。院庭(ting)长(chang)对“四类(lei)案件”的处理意见，应当(dang)在专业法官会议或者审判委员会会议上发(fa)表，并记入会议记录，签字(zi)确认后在办案平台或者案卷中(zhong)留痕。院庭(ting)长(chang)对合议庭(ting)拟作出(chu)的裁判结果有(you)异议的，有(you)权要求复议，也可以按照(zhao)工作程序将案件提交专业法官会议、审判委员会讨论。院庭(ting)长(chang)非经法定程序，不得直接改变合议庭(ting)意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