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(wen)/观察者网专(zhuan)栏作者 金(jin)钟】
这几天，关(guan)于SWIFT话题又一次在中文(wen)互(hu)联网刷(shua)屏。
SWIFT全称是the 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 (环球银行金(jin)融电信协会(hui))，总部设在欧洲，是欧美银行主导的、覆盖到全球绝大(da)多(duo)数银行的一个信息交流网络。世界上200多(duo)个国家和地(di)区共1万多(duo)家银行，每个银行都被分(fen)配一个代码，在银行间通讯往来中，使用正确(que)的SWIFT代码就(jiu)可以(yi)让信息被正确(que)的银行接收到。打个比方，SWIFT就(jiu)是一个只有银行能够登陆的社交网络平台，每一笔跨国的银行间资金(jin)流动都需(xu)要参与的银行在SWIFT上互(hu)通消息进行确(que)认(ren)。而比较(jiao)重要的是，许多(duo)国家的清算中心(xin)，尤(you)其是主要国际货币的清算系统，都自动连接了SWIFT。
这一次SWIFT成为(wei)热点的原因，就(jiu)是美国政府有人“不小心(xin)”向媒体泄露了美国财政部正在起草(cao)制裁中国某些(xie)银行、将中国某些(xie)金(jin)融机构剔除(chu)出SWIFT系统的方案。
将一个银行剔除(chu)出SWIFT的结果，可以(yi)类比成腾(teng)讯将某个用户的微信账号封掉，该用户因此(ci)不能通过这个微信号和别人联络，但这不妨碍该用户通过电话和手(shou)机短信继续联系别人。同(tong)样(yang)的，被SWIFT剔除(chu)的银行不能通过SWIFT和其他银行传递交易信息，但仍然可以(yi)通过电传或其他通讯网络与其他银行进行信息传递。
当(dang)然，被SWIFT剔除(chu)会(hui)造成不小的负(fu)面影响。虽然SWIFT没有清算资金(jin)的功(gong)能，但作为(wei)覆盖面最广、使用最频繁的金(jin)融信息网络平台，大(da)多(duo)数银行都依赖这个平台来进行跨国资金(jin)流动业务。上面提到主要货币的清算自动接入SWIFT，因此(ci)当(dang)前通过SWIFT 来进行跨境货币汇兑最方便，汇兑成本也最低。被切(qie)断SWIFT联络的银行虽然在这个网络之外(wai)也可以(yi)进行汇兑业务，但成本更高昂，可以(yi)选择的商业合作对象也更少，其业务自然会(hui)遭受严重打击。
在中美两国高级(ji)官员即将会(hui)面之时突然放出此(ci)类消息，其动机不言而喻，就(jiu)是制造筹码，为(wei)后面的外(wai)交会(hui)谈做准备。
但问题是，将中国的银行剔除(chu)出SWIFT的威胁(xie)，到底距离(li)现实有多(duo)远呢(ne)？
将中国的金(jin)融机构整体从SWIFT剔除(chu)出去，是几乎(hu)做不到的事。
国际贸易体系的核心(xin)还是各国对商品和服务的需(xu)求与供给，货币支付渠道只是一种辅助贸易的手(shou)段。中国目前是全球第一大(da)出口(kou)国。如果把欧盟(meng)作为(wei)一个整体来计算，中国是世界第三大(da)进口(kou)经济体（世界银行2021年数据），如果将欧洲国家分(fen)开计算，中国就(jiu)是世界第二大(da)进口(kou)国。从实体经济的角(jiao)度来说，目前中国就(jiu)是处(chu)于世界贸易的核心(xin)地(di)位，将中国排除(chu)出去的国际贸易体系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。自然，在支付手(shou)段上将中国金(jin)融体系排除(chu)出去也是不现实的。
因此(ci)，自媒体上热炒的所谓将中国剔出国际银行体系的消息基本都是为(wei)了流量的哗众取宠，看后付之一笑即可。
但是，将某个或某几个中国的金(jin)融机构或金(jin)融分(fen)支机构作为(wei)打击对象，在SWIFT 网络中切(qie)断连接，这种风(feng)险虽然不是迫(po)在眉(mei)睫，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。
这其中的首要原因就(jiu)是在俄罗斯遭到欧美集(ji)体制裁以(yi)后，美国对于使用金(jin)融制裁工具的信心(xin)更充足了，因此(ci)也更容(rong)易对其他国家采取类似的威胁(xie)。
很多(duo)人也许会(hui)说俄罗斯目前经济发展(zhan)不错，对外(wai)贸易依旧繁忙，这可以(yi)作为(wei)银行制裁无效的佐证(zheng)。但不能忽(hu)视的是，俄罗斯目前的经济增长(chang)态(tai)势，一方面是由于国内进入战时体制，军(jun)工生产(chan)大(da)幅增加，另一方面则(ze)是广大(da)第三世界国家依旧保持甚至加大(da)与俄罗斯的贸易往来力度，比如印度持续增加进口(kou)俄罗斯原油(you)，并将炼制的成品油(you)大(da)量出口(kou)欧洲，从中获得巨额利润。经手(shou)这些(xie)国际贸易的金(jin)融渠道大(da)多(duo)还是那些(xie)没有被制裁的俄罗斯银行，而遭受金(jin)融制裁的俄罗斯银行的国际业务都受到严重影响。
切(qie)断SWIFT联系，加上美国的“长(chang)臂管辖”制裁，让目前俄罗斯对外(wai)银行汇兑的通道逐渐(jian)减少，以(yi)前能够方便使用的第三国银行如土耳(er)其和阿(a)联酋的银行，如今也开始收紧与俄罗斯业务往来的窗口(kou)。
从美国官员和智库发表的言论(lun)来看，切(qie)断SWIFT连接和金(jin)融制裁仍然是他们手(shou)中最有效的工具。而对于某些(xie)特别激进的鹰派来说，恐怕早就(jiu)想着找一家中国金(jin)融机构来试试这个工具的效果如何了。
面对部分(fen)金(jin)融机构可能被SWIFT切(qie)断连接、甚至被金(jin)融制裁的威胁(xie)，中国有哪些(xie)应对措施？
首先，制裁中国金(jin)融机构的举措不是一个独(du)立的经济决策，更多(duo)的是政治和外(wai)交层面的决策。中国的反(fan)制措施当(dang)然也不局限于经济和金(jin)融手(shou)段，更有可能是在其他方面的政治和外(wai)交反(fan)击，但篇幅所限，本文(wen)还是重点分(fen)析(xi)经济和金(jin)融方面的应对选择。
如果一家中国的银行或银行分(fen)支机构被切(qie)断SWIFT并遭到长(chang)臂制裁，最重要的第一步就(jiu)是需(xu)要央行对被制裁机构提供充裕的流动性(xing)，防范挤兑风(feng)险。尤(you)其是在自媒体发达的今天，央行和金(jin)融监(jian)管部门的及时反(fan)应极其重要。
在别人只是走漏了一点所谓切(qie)断SWIFT的口(kou)风(feng)时，国内自媒体平台上已充斥着各种耸人听闻、似是而非的信息和论(lun)调，那如果真的有一家银行成为(wei)被针对目标，各种追逐流量的自媒体必然会(hui)将整件事情的影响夸(kua)大(da)无数倍。
比如，千里之外(wai)的美国硅谷银行在2023年倒闭(bi)时就(jiu)已经有不少自媒体将摄像头对准那些(xie)美国中小银行的大(da)门，通过拍摄排队取款的人群来获取流量和收益，更有许多(duo)转发谣传在硅谷银行风(feng)波中损(sun)失惨重的中国企(qi)业名单。由此(ci)可以(yi)想象，如果某家中国的银行被制裁，类似的关(guan)注和流言将远远超(chao)过硅谷银行的流量。
美国硅谷银行倒闭(bi)之时，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克(ke)拉拉硅谷银行总部外(wai)的客户。图自纽约时报
金(jin)融体系的稳(wen)定和顺利运转建立在群众对整个体系的信心(xin)之上，因此(ci)第一时间向被制裁目标提供资金(jin)，保障储户可以(yi)及时顺利地(di)取出存款，以(yi)国家信用强(qiang)有力的保障金(jin)融机构的安全可靠，并在公关(guan)渠道用及时透明的信息披露来回应可能出现的各种谣言。这些(xie)措施对于业务根基于广大(da)国内市场的绝大(da)部分(fen)中国的银行来说，是保障自身(shen)安全的最有力手(shou)段。
当(dang)然，国外(wai)的制裁包括切(qie)断SWIFT针对金(jin)融机构的海外(wai)业务，尤(you)其对诸多(duo)外(wai)币业务还是有不小影响。应对外(wai)汇汇兑限制的最好措施，当(dang)然就(jiu)是推动人民币和各国货币直接兑换，避免使用第三方货币进行双边跨国贸易和投资。在这方面中国已经取得不小的进步，最新的贸易数据显示，中国进出口(kou)中以(yi)人民币计价的国际贸易比重已经超(chao)过美元等主要国际货币，位居第一。
扩大(da)人民币国际化(hua)是一个漫长(chang)的过程，在这个期间还可以(yi)通过大(da)幅增加双边货币互(hu)换协议，并在贸易往来中增加接受其他国家货币的手(shou)段来进一步加强(qiang)它(ta)们和中国的经贸联系，总的来说，中国与世界上其他地(di)方联系得越(yue)紧密，别人就(jiu)越(yue)难以(yi)将中国排除(chu)在国际经济体系之外(wai)。
欧美控(kong)制下的SWIFT体系，先天就(jiu)对新兴(xing)国家有着较(jiao)大(da)限制。SWIFT总部在比利时，表面上切(qie)断个别银行的决策必须在欧盟(meng)法(fa)律的指导下才能实施。例如2022年后切(qie)断俄罗斯部分(fen)银行的决策，其法(fa)律依据就(jiu)是欧盟(meng)通过的几项法(fa)案。
SWIFT总部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(er)郊外(wai)的拉赫尔(er)佩（La Hulpe） 资料图
但是SWIFT作为(wei)连接世界各国银行的通讯网络平台，在政治上和数据控(kong)制上受到美国极大(da)的制约，比如储存银行间通讯数据的服务器就(jiu)只存放在欧洲本土和美国，第三世界国家如亚非拉并没有任何控(kong)制自己(ji)数据的权(quan)力，就(jiu)连亚非拉国家之间的银行通讯记录也只能由欧美国家保管。
SWIFT的这种安排，其实是将相当(dang)多(duo)的决策权(quan)力从各国央行手(shou)里收拢(long)到欧美一方：各国银行与谁进行交易和资金(jin)往来的决定，除(chu)了受本国央行的监(jian)管以(yi)外(wai)，控(kong)制着SWIFT的欧洲和美国也拥有近似一票否(fou)决的能力。
作为(wei)一个新兴(xing)国家，解决这个问题的思路(lu)之一就(jiu)是在现有的SWIFT框架内，扩张自己(ji)的权(quan)力。比如，亚洲国家联合起来要求SWIFT在亚洲也设置相关(guan)服务器，保管和亚洲银行相关(guan)的所有通讯记录，且与亚洲银行的记录只能保存在亚洲服务器（这也是欧洲本土银行的待遇(yu)）。当(dang)然，熟悉国际时事的网友都知道，亚洲作为(wei)一个整体提出这样(yang)的要求在今天是多(duo)么困难的事情。
那么，在SWIFT框架之外(wai)，是否(fou)有让国际银行通讯网络从少数几个国家的控(kong)制下摆脱出来的根本解决方案？
首先，就(jiu)当(dang)前的技术发展(zhan)趋势来看，数字货币背后的区块链技术有着这样(yang)的潜力。
就(jiu)区块链技术应用于银行间资金(jin)流动的商业前景而言，已经有很多(duo)金(jin)融科技企(qi)业和大(da)型银行看好这项技术的应用，就(jiu)连SWIFT在这两三年内也大(da)规模投入，与诸多(duo)商业银行、中央银行共同(tong)实验，测试可以(yi)将大(da)量数字货币与传统货币之间汇兑整合起来的通讯网络平台，甚至直接将SWIFT的应用越(yue)过银行直接提供给最终消费者和商户。因此(ci)，从商业上来说，区块链技术已经成熟很多(duo)，开始降低跨国资金(jin)流动成本和提升效率。
但仅仅有区块链技术还不够。由于SWIFT受到少数国家控(kong)制，光(guang)是区块链技术的应用，不能改变国际银行通讯网络的中心(xin)化(hua)和被少数人控(kong)制的现实。
资料图
要想改变这一点，我(wo)们可以(yi)参考智能手(shou)机发展(zhan)的历史。
苹果公司作为(wei)智能手(shou)机的先行者迅速占领了主要市场，但苹果的系统是封闭(bi)的，操作系统的开发和更新牢牢掌握(wo)在自己(ji)手(shou)里，应用商店的管理与审(shen)核权(quan)限也完全由自己(ji)掌控(kong)。但是，在它(ta)之后进入手(shou)机操作系统市场的安卓(zhuo)则(ze)完全相反(fan)，其开放共享的特性(xing)让苹果之外(wai)的绝大(da)部分(fen)手(shou)机厂商都选择安卓(zhuo)作为(wei)自己(ji)手(shou)机的操作系统，各厂商也可以(yi)建立自己(ji)的应用商店，拥有对那些(xie)可以(yi)安装在自己(ji)品牌手(shou)机上的应用的管理权(quan)。更重要的是，由于各大(da)手(shou)机公司使用的安卓(zhuo)版本基本类似，用户更换手(shou)机以(yi)后可以(yi)继续下载使用自己(ji)以(yi)前熟悉的应用程序。
现在的手(shou)机市场格局大(da)家都清楚，就(jiu)手(shou)机用户的数量而言，全世界范围(wei)内的安卓(zhuo)手(shou)机已经远远超(chao)过苹果手(shou)机的用户人数了。
SWIFT作为(wei)一个通讯网络，和苹果手(shou)机存在类似之处(chu)：封闭(bi)、管理中心(xin)化(hua)和管理者对网络的严密监(jian)控(kong)。由于其先发优势，一个机制上类似SWIFT的金(jin)融通讯网络在当(dang)前的国际环境中是很难打败SWIFT的。未来可以(yi)和欧美主导的SWIFT竞(jing)争的金(jin)融通信网络应更像安卓(zhuo)系统：成本低廉、使用方便、开放、共享、去中心(xin)化(hua)，将更多(duo)的权(quan)力让渡给各个主权(quan)国家的中央银行。
打败一个封闭(bi)体系需(xu)要一个开放包容(rong)的体系，打败别人企(qi)图将中国排除(chu)出国际经济体系的最佳应对，还是要在建立一个坚实的内部市场的同(tong)时加大(da)开放，更紧密地(di)联系其他国家和经济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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