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圣“吃了一块藕(ou)”，脚穿(chuan)“藕(ou)丝步云履”
大伙儿在看《西游记》时，是(shi)不是(shi)发现菩萨们通(tong)常端(duan)坐于莲台上。原来，莲花出污泥而不染，所以在佛教中，莲花象(xiang)征着清净自在，是(shi)佛教中所崇奉的圣花。
在《西游记》里，出现过莲花的地方(fang)可不少。莲的地下茎就是(shi)藕(ou)。莲藕(ou)味道(dao)带(dai)点儿甜，吃起来口感脆爽，自古以来便备受人们喜欢。比如，《西游记》第九回的《袁守诚妙算无私曲老龙王拙计犯天条》里，东土大唐的渔(yu)翁在介绍水上生活时，赞(zan)叹(tan)水产(chan)之丰盛：
青芦笋，水荇芽，菱角鸡头更可夸。娇藕(ou)老莲芹叶(ye)嫩，慈菇茭白鸟英花。
藕(ou)和菱角一样，都(dou)产(chan)于水中。咱们东土大唐的嫩藕(ou)味道(dao)好呀，所以唐僧师徒取经归来，唐太宗不忘了在国宴上也(ye)摆上“慈菇嫩藕(ou)”。
除了人间所食用的嫩藕(ou)，《西游记》里还(hai)有一种神仙(xian)食用的“碧(bi)藕(ou)”。
碧(bi)藕(ou)的主要生产(chan)区域在蓬莱(lai)岛，这是(shi)福寿(shou)禄三星以及瀛洲九老所居(ju)住的仙(xian)岛。当年孙(sun)大圣大闹天宫，被(bei)如来佛祖(zu)压在了五行山下，玉帝(di)为(wei)了答谢佛祖(zu)，特意(yi)召开(kai)了一个“安天大会”，寿(shou)星便专门带(dai)着碧(bi)藕(ou)金丹，奉上给了佛祖(zu)（第七回，《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》）：
幸如来善伏此怪，设宴奉谢，故(gu)此闻风而来。更无他物可献，特具紫芝(zhi)瑶(yao)草，碧(bi)藕(ou)金丹奉上。
在西天取经路上，孙(sun)大圣推倒了镇元大仙(xian)家里的人参果树，为(wei)了寻找(zhao)复活人参果树的良(liang)方(fang)，他也(ye)来到了蓬莱(lai)仙(xian)岛，见岛上“碧(bi)藕(ou)水桃为(wei)按酒”，即仙(xian)人们用碧(bi)藕(ou)、仙(xian)桃下酒呢。不过，即便三星与(yu)九老，也(ye)没法让人参果树复活。孙(sun)大圣急着离(li)去，可九老却很(hen)热情，留他饮琼浆、食碧(bi)藕(ou)（第二十六回，《孙(sun)悟空三岛求方(fang)观(guan)世音甘(gan)泉(quan)活树》）：
行者定不肯坐，止立饮了他一杯浆，吃了一块藕(ou)，急急离(li)了瀛洲，径(jing)转东洋(yang)大海(hai)。
孙(sun)大圣心急火燎地想寻找(zhao)办(ban)法，医活人参果树，所以没有胃口，吃了一块藕(ou)，就匆(cong)匆(cong)离(li)去啦。
人们常常说藕(ou)断丝连，比喻表面上断了关系，实际(ji)上仍(reng)有牵(qian)连。这足以见得，藕(ou)丝是(shi)多么富有韧性与(yu)弹性。孙(sun)大圣闹天宫前，从(cong)龙宫借宝时，北海(hai)龙王敖顺送(song)了他一双“藕(ou)丝步云履”。从(cong)“藕(ou)丝”二字可见，这双鞋子(zi)是(shi)多么的丝滑柔顺，孙(sun)大圣穿(chuan)起来该有多么威风凛凛。
果菜皆宜，晒粉尤为(wei)佳品
咱们可别小瞧了这小小的莲藕(ou)，它可是(shi)古人夏日里一道(dao)必不可少的美味呢。比如《清类稗钞》中就有这样的记载：
京师夏月之宴客，飣盘既设，先(xian)进冰果。冰果者，为(wei)鲜核桃、鲜藕(ou)、鲜菱、鲜莲子(zi)之类，杂置小冰块于中，其凉彻(che)齿而沁心也(ye)。
炎炎夏日，正是(shi)莲藕(ou)上市(shi)的时节。清代的北京居(ju)民们，每到夏天宴请客人，必须先(xian)用冰镇水果招待。冰镇水果有鲜核桃、鲜藕(ou)、鲜菱角、鲜莲子(zi)等，这些水果中杂放着小冰块，吃上一口，暑气消散，凉得透心透齿，令(ling)人身心舒畅。您看，莲藕(ou)不仅是(shi)一道(dao)蔬菜，还(hai)能当做水果。
当水果吃的莲藕(ou)应该挑什么种类也(ye)有讲究。清代人潘荣(rong)陛在《帝(di)京岁时纪胜》中为(wei)我们介绍过：
河藕(ou)亦种二：御河者为(wei)果藕(ou)，外河者多菜藕(ou)。总(zong)以白莲为(wei)上，不但果菜皆宜，晒粉尤为(wei)佳品也(ye)。
清代京城北京的莲藕(ou)大致分为(wei)两种：御河（即专供皇室(shi)使用的河道(dao)，也(ye)指环绕皇城的护(hu)城河）里的藕(ou)是(shi)水果藕(ou)，外河的藕(ou)多是(shi)菜藕(ou)。但总(zong)体而言，白莲藕(ou)是(shi)最好的，不但做水果和菜都(dou)适合(he)，而且(qie)晒出来的藕(ou)粉更是(shi)佳品。
鲜嫩的上等“白莲藕(ou)”还(hai)有个别名，叫做“雪藕(ou)”。明代的张岱在《夜航船》中还(hai)记载了一个关于“雪藕(ou)”的传(chuan)说：
周穆王方(fang)士集于春霄(xiao)宫，王母乘飞辇(nian)而来，与(yu)王会，进万(wan)岁冰桃、千年雪藕(ou)。
周穆王是(shi)我国古代最富有神话色彩的人物之一。根据西周古籍《穆天子(zi)传(chuan)》的记载，三千多年前，周穆王曾一路西行，到达(da)了“西王母之邦”。后来，民间神话对这段故(gu)事进行了深(shen)度加(jia)工(gong)，比如，西王母后来乘坐着会飞的辇(nian)车回访，并为(wei)周穆王带(dai)来了万(wan)岁冰桃与(yu)千年雪藕(ou)。看来，西王母回访的时间也(ye)是(shi)在夏季，这可真(zhen)是(shi)为(wei)周穆王送(song)来了清凉。
“千年雪藕(ou)”和“碧(bi)藕(ou)”大概(gai)都(dou)是(shi)神仙(xian)食用的仙(xian)肴(yao)，虽(sui)然人们吃不上千年的雪藕(ou)，但想吃个应季的雪藕(ou)却并非难事儿。就像今天的小伙伴们夏天喝上一杯冰饮料能够感到无尽快乐一般，古人在酷暑时节能够吃上一顿冰镇雪藕(ou)，也(ye)算盛夏时节极(ji)致的舌尖(jian)享受了吧。那些文人墨客们，也(ye)会像如今的人们吃美食前先(xian)拍个照发个朋友(you)圈那样，吟(yin)诗作赋(fu)将在吃冰镇雪藕(ou)的美好时光记录下来：“最思(si)长夏无烦暑，雪藕(ou)调冰与(yu)客同。”（元·黄玠《碧(bi)梧翠竹堂(tang)》）
这该是(shi)多么美妙与(yu)惬意(yi)的夏日良(liang)辰呐。
源自“开(kai)花十丈藕(ou)如船”的“玉井饭”
中华美食文化博大精深(shen)，莲藕(ou)的烹饪方(fang)式多种多样，每个人都(dou)有自己的偏好。南宋美食家林(lin)洪曾在《山家清供》中提到过一道(dao)“玉井饭”：
削藕(ou)截作块，采新莲子(zi)去皮，候饭少沸投之，如盦(an)饭法。盖取“太华峰头玉井莲，开(kai)花十丈藕(ou)如船”之句。
这种独具风味的美味所用到的食材除了香米外，还(hai)有新鲜莲藕(ou)和莲子(zi)，制作时将它们分别去皮，其中莲藕(ou)切块，等饭快煮好的时候，把它们加(jia)入米饭里，如“盦(an)饭法”一样。“盦(an)”（ān）是(shi)古代的一种食物容(rong)器(qi)，运用于烹饪中有“覆盖”之意(yi)。
所以，这道(dao)玉井饭是(shi)在米饭快熟未熟之际(ji)，将提前准备好的莲藕(ou)和莲子(zi)覆盖于米饭之上，将米饭与(yu)食材一起蒸熟。这有点儿像如今大家熟悉的焖饭或(huo)煲仔(zai)饭，如果再(zai)加(jia)上点儿羊肉(rou)或(huo)者其他食材，最后放点儿调味料，您别说，居(ju)然还(hai)和懒人饭有异曲同工(gong)之妙。
可实际(ji)上，这道(dao)“玉井饭”可不是(shi)简单的懒人饭能比的，因为(wei)其中大有寓意(yi)，源自唐朝诗人韩(han)愈《古意(yi)》里的两句诗：“太华峰头玉井莲，开(kai)花十丈藕(ou)如船。”
韩(han)愈在诗歌中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，他描绘(hui)华山的主峰太华峰上的玉井里种着莲花，花开(kai)时花瓣有十丈宽，莲藕(ou)也(ye)大得像船一样。衬托出了华山的神奇与(yu)壮(zhuang)丽。虽(sui)然林(lin)洪在记载中没有详细备注，但咱们大致也(ye)能明白，这道(dao)玉井饭要不“以饭为(wei)山”，要不“以锅为(wei)井”，那么莲子(zi)和莲藕(ou)，自然对应诗句中的莲花与(yu)莲藕(ou)了。真(zhen)不愧(kui)是(shi)“锅中天地宽，藕(ou)里有乾坤”呐！
清代美食家袁枚老师则有自己的心得：“余性爱食嫩藕(ou)，虽(sui)软熟而以齿决(jue)，故(gu)味在也(ye)。”
袁枚生性喜欢吃嫩藕(ou)。即使藕(ou)煮得很(hen)烂，也(ye)要用牙齿咬断，才能吃出藕(ou)的味道(dao)。有些人将莲藕(ou)煮得烂如泥，吃起来便索然无味了。
除了当水果和蔬菜食用，莲藕(ou)还(hai)能够加(jia)工(gong)成为(wei)零食甜点。比如，有一种加(jia)工(gong)后的藕(ou)，备受古人欢喜，那就是(shi)“蜜藕(ou)”。比如，《燕市(shi)货声》里记载了清代老北京的许多吆喝声，其中便有“一大钱碟的藕(ou)蘸蜜”。大钱是(shi)晚晴时期(qi)铸造的一种铜铁货，在当时的北京集市(shi)上，咱们花上一个大钱，就能买上一碟“藕(ou)蘸蜜”，即用蜂(feng)蜜浸渍的莲藕(ou)。
此外，不少古代烹饪宝典中都(dou)记载过制作“蜜藕(ou)”的方(fang)式，比如元代的《居(ju)家必用事类全集》里有一道(dao)“蜜煎藕(ou)法”：
初秋藕(ou)新嫩者，沸汤焯过五分熟去皮，切作条子(zi)或(huo)片子(zi)，每一斤用白梅四两，汤浸汁一大碗，候冷浸一时许，漉绌控干。用蜜六两去卤水，别蜜十两慢火煎令(ling)琥(hu)珀色，放冷入罐贮。
将初秋时节的嫩藕(ou)放入沸水中烫到五分熟，然后去皮，切成条状或(huo)片状。每斤藕(ou)配四两白梅，再(zai)用一大碗冷汤浸泡(pao)两个小时后捞出，控干水分。再(zai)用六两蜜去掉卤水，另外用十两蜜慢慢地把藕(ou)煎成琥(hu)珀色。等冷却后，放入罐中贮存。这种方(fang)法实际(ji)上是(shi)使用蜜糖，将莲藕(ou)腌制成为(wei)“蜜饯”，使得莲藕(ou)能够长时间储存。
此外，《居(ju)家必用事类全集》里还(hai)有一种“糖煎藕(ou)法”，即用糖将莲藕(ou)腌制成蜜饯。可见，古人有多么爱吃“蜜藕(ou)”。
反季节莲藕(ou)，农历三月就上市(shi)
咱们之前谈到过，在《西游记》的神话世界里，水果蔬菜的生产(chan)与(yu)分布几乎不受时间与(yu)空间的限制，里面的神仙(xian)们可有口福啦。可凡人可没有神仙(xian)那样的本领，不过，老百姓们想吃反季节的蔬果还(hai)是(shi)有办(ban)法的。比如，《燕市(shi)货声》里就记录着一句吆喝声——“藕(ou)来哎，白花藕(ou)来！”在这句吆喝声后，作者备注道(dao)：“温泉(quan)藕(ou)三月初便卖。”大家看了是(shi)不是(shi)特别惊(jing)奇：这说的是(shi)三月份就上市(shi)的反季节莲藕(ou)呐！
实际(ji)上，古人虽(sui)然没有法术，但却发明了培植反季节蔬果的技术。人们大概(gai)都(dou)知(zhi)道(dao)，唐玄(xuan)宗为(wei)了讨杨贵妃的欢心，动用国家邮驿系统运输新鲜荔枝(zhi)。可有些朋友(you)却不知(zhi)道(dao)，实际(ji)上古代的统治者们，为(wei)了满足口腹之欲，同样会想尽办(ban)法来收获反季节的蔬果。
人们能吃上反季节的蔬菜时间可比大部分人想象(xiang)中要早(zao)得多。比如，三国时期(qi)的魏明帝(di)曹睿(rui)曾经赐了当时文学家曹植一箱“冬柰”：“即夕殿(dian)中虎贲宣诏(zhao)，赐臣(chen)等冬柰一奁，诏(zhao)赐使温啖，夜非食时，而赐见及。柰以夏熟，今则冬至。物以非时为(wei)珍(zhen)，甘(gan)以绝口为(wei)厚，实非臣(chen)等所宜荷之。”
古代的“柰”可不是(shi)咱们今天说的李子(zi)，而是(shi)苹果的近亲——花红果。魏明帝(di)赐的这箱柰是(shi)梁州产(chan)的，但柰原本是(shi)夏秋季节的水果，可梁州的确是(shi)“冬柰”。所以曹植特意(yi)强调“物以非时为(wei)珍(zhen)”，虽(sui)然柰果不是(shi)啥珍(zhen)贵的果子(zi)，可冬天的柰因为(wei)是(shi)反季节的，所以特别难得。
不过，这箱“冬柰”到底是(shi)梁州当地所产(chan)的特色水果，还(hai)是(shi)利用特殊技术培育(yu)出来的，曹植并没有给予我们答案。但在其他古人的记述中，我们却可以找(zhao)到这类技术的影(ying)子(zi)。比如在唐代，就有一种用“温汤水”来培植反季蔬菜的技术，唐朝诗人王建(jian)在《宫前早(zao)春》中记录过：“内园分得温汤水，二月中旬已进瓜。”明朝人沈德符在《万(wan)历野获编》里也(ye)提到过：“京师极(ji)重非时之物，如严冬之白扁豆、生黄瓜，一蒂至数环。”明人王世懋在《学圃杂蔬》中还(hai)提到过当时流(liu)行的培植反季黄瓜的技术：“王瓜，出燕京者最佳，其地人种之火室(shi)中，逼(bi)生花叶(ye)，二月初即结小实。”
这其实是(shi)一种温室(shi)培植方(fang)法，当时京城的百姓在温室(shi)里种植黄瓜，让人们在比较寒冷的农历二月初便能吃到黄瓜了。您瞧瞧，古人多么有智慧，虽(sui)然没有法术，但却能够通(tong)过改良(liang)技术，吃上反季节的蔬果。
文并供图/邱俊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