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月16日，“考古(gu)中(zhong)国”重大(da)项目武王墩一号墓发掘阶段(duan)性(xing)成果发布会在(zai)安徽省淮南市召开，这个令学术界充满期待的考古(gu)项目首次揭开神秘面纱。
武王墩大(da)墓无疑是一项重大(da)考古(gu)发现，成果发布后，引起了社会高度(du)关注，成为网络热点话题。基于发布成果，我们(men)谈谈对武王墩大(da)墓史学价值(zhi)的初步认识。
首先，武王墩大(da)墓无疑是迄今经(jing)过科学发掘的规模最大(da)、等级最高、结构最复杂、虽有盗扰但保存状态良好的楚国高等级墓葬，应属于楚王级别墓葬。
迄今，考古(gu)发掘的东周时期楚系墓葬超2万座，其中(zhong)属于高等级贵族大(da)墓的，有令尹级别的，如淅川下寺2号墓，有封君级别的，如江陵天星观1号墓、信阳长台关1号墓，有大(da)夫级别的，如荆(jing)门包山2号墓、江陵望山1号墓、枣阳九(jiu)连墩1号墓等等。属于楚王级别的墓葬中(zhong)，荆(jing)州熊家冢大(da)墓主墓未发掘，仅发掘了车马坑(keng)等附属遗存，淮南李三(san)孤(gu)堆大(da)墓是上世纪30年代被盗掘的，墓葬形制、结构和(he)随葬品情况不甚清楚。这些令尹、封君和(he)大(da)夫级别墓葬的椁室只有5个或7个分室，墓坑(keng)比武王墩一号墓小得(de)多，而武王墩墓有9室，墓坑(keng)边长达51米。熊家冢陵园面积731亩，陪(pei)葬车马坑(keng)长132.6米，小于武王墩大(da)墓的2100余亩陵园和(he)148米长车马坑(keng)。从随葬品规格来看，武王墩大(da)墓随葬的大(da)鼎口径(jing)初步测(ce)量为88.5—88.7厘米，是迄今所见最大(da)的楚国大(da)鼎，而鼎不仅是当时的国之重器，更是墓主人身(shen)份与地位的象征。
至于墓主人是不是楚考烈王，虽然根据文献记载和(he)相关遗存的分析(xi)，存在(zai)这种可能性(xing)，但目前(qian)尚缺乏明确的考古(gu)学证据。到(dao)目前(qian)为止(zhi)，武王墩墓的考古(gu)发掘只进行(xing)到(dao)1/3，与之关系密切的李三(san)孤(gu)堆大(da)墓过去曾出(chu)土过多件含宣王、威王、考烈王、幽王等楚王和(he)太子、王后刻铭(ming)内容的青铜器，武王墩大(da)墓也可能出(chu)土同类楚简和(he)青铜器刻铭(ming)内容等关键性(xing)证据，进而帮助我们(men)最终确定墓主身(shen)份。
武王墩大(da)墓考古(gu)填补了科学发掘的楚系墓葬中(zhong)顶(ding)级墓葬的空白，完善了楚墓的等级序列资(zi)料，为研究楚文化的丧葬习俗(su)、社会等级与礼乐制度(du)、宗教信仰等提(ti)供了重要资(zi)料。
本次发掘是一次秉持(chi)精细(xi)化发掘理念，预先制定周密发掘规划，文物保护与多学科研究同步开展的科学发掘。通过发掘和(he)研究，我们(men)不仅知道(dao)了楚人如何营(ying)建陵墓、埋葬逝者(zhe)，而且从随葬品中(zhong)获得(de)古(gu)人的衣食住行(xing)、祭祀、娱乐和(he)科技(ji)水平(ping)，以及楚国宫廷的职(zhi)官设置等诸多方面的历(li)史信息(xi)。比如，从棺椁来看，不仅体量巨(ju)大(da)，而且结构精巧，多重木墙和(he)盖板之间紧密扣(kou)合，榫卯相连。如此(ci)大(da)量的木料和(he)复杂的设计构造，不仅体现了墓主的雄厚实力，而且显示出(chu)当时存在(zai)经(jing)验(yan)丰富的专门机构在(zai)组织(zhi)设计与施工。又比如，椁盖板上墨书文字中(zhong)的“南集府”“北乐府”与过去李三(san)孤(gu)堆大(da)墓出(chu)土铜器铭(ming)文中(zhong)的“六室”“少府”“太府”等，应是为楚国宫廷服(fu)务的专门机构。
此(ci)外，本次发掘成果还对解决长期未决的相关学术争论和(he)文物功用问题起到(dao)了一锤定音的作用，如李三(san)孤(gu)堆大(da)墓椁室也是相似的“亚”字形9分室结构、盗墓出(chu)土的勾状花石块原(yuan)来是椁室内壁挂钩。
公元前(qian)241年，楚考烈王为避强秦(qin)而迁(qian)都寿春，寿春城成为楚国的最后都城。考古(gu)发现显示寿春城由(you)一系列遗址构成，如柏家台一带高等级建筑基址群、寿滨小城、西南小城（文献记载推测(ce)为春申君所居）、出(chu)土多件龙(long)纹玉(yu)璧的状元一号玉(yu)器窖藏(cang)、出(chu)土著名的楚国免税通关证书——鄂君启节的邱家花园遗址、出(chu)土18整版楚国金币(bi)“郢爰”的花园村遗址、牛尾岗制陶作坊遗址、楚国中(zhong)小型墓葬分布区、位于瓦埠湖东侧的楚国高等级贵族墓葬分布区等等。武王墩、李三(san)孤(gu)堆大(da)墓正是楚国高等级贵族墓葬中(zhong)最突出(chu)的大(da)墓。楚国建都寿春虽不足20年，但这些遗存无不显示出(chu)一种王都气象。武王墩大(da)墓的发掘提(ti)供了探讨寿春城结构布局，确定寿春城性(xing)质与地位的关键信息(xi)。
战国晚期，秦(qin)楚争锋，楚在(zai)西方居于守势，然失之桑榆，收之东隅，楚威王灭越，楚考烈王灭鲁，楚国与楚文化在(zai)东方与东南方获得(de)了长足的发展。与武王墩大(da)墓风格相似的楚文化土坑(keng)竖穴墓和(he)陶俑、器物出(chu)现在(zai)苏南、浙江一带，代替了本地吴越文化的土墩墓和(he)印文硬陶、原(yuan)始(shi)瓷器。刘邦集团源于丰沛，项氏叔侄起于江东，皆楚后期占领之地。汉代文化中(zhong)包含了浓厚的楚文化因素。由(you)此(ci)可见楚文化整合东方、南方文化的成功和(he)楚文化对中(zhong)国历(li)史的深远影响。武王墩大(da)墓的资(zi)料为我们(men)探讨楚国如何经(jing)营(ying)东方地区，楚文化如何整合东方、南方文化，进而认识楚国、楚文化在(zai)中(zhong)华民族“多元一体”历(li)史发展进程中(zhong)的作用与地位，提(ti)供了重要实证。
楚都寿春时期正是秦(qin)统一的前(qian)夜，齐楚燕秦(qin)韩赵魏七(qi)雄争胜，逐鹿中(zhong)原(yuan)。孟尝、平(ping)原(yuan)、信陵、春申四公子礼贤纳才，合纵(zong)连横，也为我们(men)带来了“鸡鸣狗盗”“毛遂自荐”“脱颖而出(chu)”“无妄之灾”等脍炙人口的成语典故。武王墩大(da)墓和(he)邯郸赵王陵、临淄齐王陵、新郑韩王陵、临潼秦(qin)东陵等一起成为这段(duan)跌宕(dang)起伏的战国风云(yun)的历(li)史见证，而武王墩大(da)墓是其中(zhong)迄今为止(zhi)唯一科学发掘且保存良好的王陵级大(da)墓。
武王墩的考古(gu)发现让史书中(zhong)的往事(shi)、成语中(zhong)的故事(shi)，不再是遥远的过去，而是就在(zai)我们(men)面前(qian)的触手可及的真实历(li)史。
（作者(zhe)分别为中(zhong)国社会科学院考古(gu)研究所研究员，安徽省文物考古(gu)研究所副所长、武王墩墓考古(gu)发掘队领队）
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4年04月28日 06 版）